【喻叶】琴师

#古风第一弹之喻叶《琴师》

#cc小天使!!@叶沉沉 ,还有帮忙找了古风歌的妹纸@啾哒 

#没有保持日更我的错_(:зゝ∠)_别打脸!

#最后一段【叹】求看懂!!!!!

——————————琴师————————

 

喻文州打开红木柜子的最后一层,入眼的是绣花的锦囊,而锦囊旁边是一把古琴。那古琴的琴面不如一般古琴,琴面略显不平,而琴体较厚,琴头微昂,腰部略微下凹,显出几分单薄出来。

他将那古琴小心翼翼的抱出,一段时日不曾触碰的琴面上有少许灰尘。在阳光的照射下,仿佛细细的绒毛被那稍热的温度轻抚。他拿起轻软的棉布蘸了少许的水,湿润之后轻轻擦拭。

拨弦,弦音几声,

若要为此弦声寄入一段情,这情又情归何处。

他抱着琴走向窗边,看向窗外的风景。

绵延无尽山脉,嵌进去的是一汪一汪的水潭,偶有长长的溪流,穿过整个蓝雨山脉,细水流长的向东谨流去。

指尖轻拨,曲起的手指弯出一个弧度,而那音律伴着轻灵的指尖,慢慢点染了整个屋子。屈膝架琴的青年微微垂眸,轻蹙的眉间似化不开的浓墨,而那长睫在阳光的轻抚下,透出一方阴影。

微勾的唇角,勾勒出的笑意,又是看穿了多少个轮回。

“终是为你再取出了这把琴。”

似是怅然,又似是解脱。

也许,每段的故事都终止于一段无局的情罢。

01

数不清来到这谨国是呆了多久,数着数着便出了那牢笼。

蓝雨国覆灭之后,也不过做了谨国的附属县,而作为蓝雨国的太子,更是有着不如寻常百姓的待遇。

被困宫中,不过是失去了自由的王。

就算是王,也断了原本属于他的双翼。

喻文州走出索克宫的时候,抬眼看了一眼自己住了不知多久的宫殿。如同外观一般的气宇轩昂,锁着一个不能有终结的人。

他背上自己的那把琴,席地而坐。

那弦声一点一点的散了开来,穿过了宫殿四角圈出的一方天空,像是荡进人的心里。声初起泛音,幽雅带着空灵,而后按音,衔接如珠玉相缀,细腻如丝,柔润中染了三分忧伤,如泣如诉。最后一转,散音飘散,浑厚有如钟磬之声,瞬起激荡。

如同感叹这三千红尘,然而不言也不语,所有情绪蕴之以琴,梳以琴音。  

曲毕,转头那一眼,看到穿着素色衣衫的青年坐在地上撑着手看着自己,更确切的说是看向自己指下的琴。

那眼神悠悠,隐在长睫之下。见自己停手,像是回过神来,那目光投了过来。

如水的双瞳,半弯起的嘴角。

“怎么不继续了?”那声音三分笑意,三分清朗,还有四分随然。

喻文州扬眉:“宫内禁止私娱,既已被你发现,我又如何继续的下去。”

那人点点头:“你可当我未曾发现。”

喻文州怔了一下,没有说话。

那人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沾上的灰,然后向他挥了挥手。

“记得了,今日我们并未相遇。”

喻文州看着那人一步一步走向长廊的深处,隐隐有着轻哼传来,幽幽的飘进了自己的耳朵里。

是他刚才弹的那支曲。

原来奏完一曲他才知,抚琴的人垂眸,听琴的人早已在外头。

02

见东谨帝王的那一日,他穿上许久不曾穿一次的锦袍,不同于东谨的华贵雍容,蓝雨的服饰总是透着几分自由随意,清雅从容。

取了焚香,带了配饰,青玉做环的饰物发出几分轻响,他敛了眉目,静静跟在了侍女的后面。

虽不知所为何事,然而心中不好的预感充斥了整个身心。

走过长长的青玉长廊,踏过错落的青石台阶,远方是朱红色的石阶,像是书房一般的房屋入了眼帘。

被宫女引了进去,未抬眸看一眼周边事物的他跪于绣着牡丹的软垫上。

“见过皇上。”

他沉下心来,极为静寂的房间偶有玉杯落了桌上的声音。

“起来吧。”

帝王威严的声音响在上方,他缓缓起身,站直了身后视线看向的第一眼,不是坐在上方的帝王,而是站在右边角落里的人。

素色衣衫,束发为冠,眼中是少许的笑意。

他收回视线,敛眉。

“听闻蓝雨太子爱琴如命,在这宫内却守着东谨的规矩,倒是为难你了。”

喻文州心中一动,不由得想起了昨日与那人的相遇。

“蓝雨既已归属东谨,臣亦为东谨臣子。”

说完他听到了一声笑,虽然极轻,然而通音律之人耳目一定是极为清明的,所以那声便清晰的传了过来。

他不禁又看了过去,就见那人有点苍白的脸上,那双眸如浓墨一般,嘴角上是还未收起的笑意。

帝王沉稳的声音又响起,喻文州偏转了一下视线,就见已是而立之龄的帝王眼睛一扫,看向了那人。

“叶爱卿是否有话要说?”

原来他姓叶。喻文州在心中将那叶字描摹了一下,等发现自己在想什么之时那人悠悠开口。

“我是见你两这么含蓄来含蓄去的,觉着好笑罢了。”

喻文州瞪着双眼,看着那人竟在天子面前如此称呼,心中有些为他担心起来。

然而所想之事不曾发生,喻文州正忐忑之际,就见帝王蹙起的眉又平了下去,看向那人的神色里有着既想发怒又无奈的表现。

这时,喻文州才想起来,原来这是叶修。

东谨的丞相,与谨帝韩文清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竹马。文武兼备的能臣,更是有着敢于触碰谨帝逆鳞的胆识。

“那以你之看,你有如何想法?”

谨帝问。

“他既如此喜琴,何不让他做了琴师。”他听到头顶有人轻笑,那笑意似是点染了墨色,带着有点慵懒又调笑的意味。

如同海棠落水,泛起清澄的涟漪。

他不禁抬眸,带着笑意的双眸入了他的眼帘。

束发为冠,肤色略显苍白的脸双眼却如点漆,那墨色像是沉淀了许久的深色。

那是喻文州第二次见到叶修。

    03

谨帝命他奏琴那一日,正是江南好风光之时。

与富丽堂皇的宫殿相配的皇宫御花园,海棠初绽,暗香浮动,灰褐色的枝叶随着风轻轻摇曳,落了一地的缤纷。

身旁是青石长廊,弯弯曲曲直通向白云悠然的苍旻,一洗如白的天空中大朵大朵的白云仿若缠绵几许,衬着天地十分清明。

环佩轻响的古琴,点缀着不知名的气息。

挽袖,低头,舒指。

他悠悠拨了一个音。

那音颤了一下,似是挑拨着丝丝情绪。

启眸的那一刻,他的目光投向了天子几步的叶修。

那人的目光聚在自己身上,眼中似是点染了墨迹,让人简直能看进那黑色的尽头。

好漂亮的一双眼睛。他感叹。

然后琴声渐渐散了开来。

一曲缠绵相思弦。

01

喻文州此后为谨帝钦点的琴师,在宫内可自由奏曲,在东谨可谓是一道从未有过的情景。身边人对此或是惊羡,或是嫉妒,或是偶有微词,喻文州也不顾他人目光,只是静静呆在他的索克宫,心绪来时便抚琴一首。

然而再不顾他人目光,他也不能不顾一人目光。

十指修长摆放在琴弦上,目光却是扫向了一边的男子。

束发为冠,却总是显出几分随性来,而那素色的衣衫,像是主人极为喜爱的颜色,每日便是那么几种色调,让人一眼便能辨认出来。

“你这几日都来索克宫,就不怕圣上问起来?”

最后一个按音,他垂眸结束这一曲。

叶修懒散的声音响起:“管他问不问,既然有琴师,为何就不能听了?”

喻文州笑:“作为臣子是不是过于任性了?”

叶修挑眉,走了过来,坐在了他的身旁:“任性也是要有资格的。”

喻文州轻叹,原来这人也是如此有自知之明,只不过不是谦虚,而是肆意。

“看你那么随便一动就弹出这么一曲,我倒要看看是不是我也能做到。”

喻文州被他挤到了一边,默默看着叶修坐在了原本属于他的位置上,然后手一挥,双手有模有样的进行了摆放。

他挑眉,看向叶修的手。

就像是上天眷顾一般,叶修的手竟好看的连他都觉得赞叹。

然而不似看起来那般,叶修的手动起来的时候,琴弦发出的声音让他不紧想按住双耳。

简直是噪音。喻文州默默的在心里说了句。

叶修的眉蹙了起来,看向琴弦的目光中显出几分不解:“就算我再不通音律,也不该如此难以入耳啊。”

喻文州默默的笑了:“我教你吧。”

02

那之后,叶修每日都会来到索克宫,偶尔是白天,然而大都是傍晚。

喻文州没有问叶修怎能傍晚时分来到这里,他只是在叶修走进来之后露出一个笑,然后问着“今日想听什么曲子?”

像是属于叶修的琴师,为他奏上任何他想要听的曲。

然而除了喻文州奏琴,叶修也会弹上那么一曲,至于曲子的质量,暂且不表。

今日,叶修来的有点匆忙,额上出了略微的汗。喻文州见了,问:“怎么了?”

叶修一屁股坐下来,忽视喻文州刚要递给他的软垫。

“朝堂上的一些事,那些人简直是不可理喻。”

喻文州点头,也不多问,给他倒了一杯茶。

叶修一口气把它喝了,还是有点喘,等平静了下来,他说:“今日我想学新的曲子。”

喻文州扬眉,将那茶壶与杯子收了:“之前那支曲子你还没练熟。”

叶修四肢摊开躺在地上:“已经练熟了,你别瞎说。”

到底是谁瞎说啊,喻文州默默将琴取出。

“那你要学什么?”

叶修听到喻文州问,立马起身,眼睛看向他,一闪一闪的:“就学当初我第一次见你听到的那支。”

喻文州笑:“好。”

叶修坐在偏左前方,喻文州坐于右边,然而左手一绕,盖在了叶修的手指上方,温热的气息在脸颊旁缓缓漫过来,叶修抿着唇,听着喻文州教他如何起音。

“食指按住这里,不要动。”

叶修挑眉,不安分的动了一下脖子:“这个我会,你就直接教我不会的吧。”

喻文州觉得好笑:“这个和之前那个不一样。”

叶修轻哼一声,没有再反驳。

就这样,两个人以极其暧昧的姿势贴在一起,一个细细琢磨着琴弦的奥秘,另一个细心教导着奏曲的每一步。

三千红尘,尘缘是无法言喻的一个东西。

就如同叶修的一个转头,目光刚好对上喻文州的一个垂眸,那一瞬,仿佛天地都不复存在。

十指渐渐扣在一起,被按住左手的叶修被喻文州一个轻拉,撞进他的怀里。

“叶修。”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仿若细语。

叶修仰起头,看向喻文州眼中的眷恋。

右手抬起,抚过喻文州的眼角。

红线如若有温度,那必定是如烈火一般的灼热,就如同手贴上眼角的那一抹触感,燃进了心里。

03

窗外所有的喧嚣都静止于晨光。

今日两人都没兴致抚琴,而深知叶修昨日里的疲惫的喻文州也懒得提起这话题,只是给叶修拿了软垫,让他好好坐着。

然而叶修只是看他一眼,拍拍屁股走向床边。

他摸摸鼻子,自己坐于软垫上。

窗外的阳光如同轻纱般透进来,散了进来,又一缕一缕的印在了苍白的指尖。

叶修又靠在了窗边。

他看着那人笑着弯起手指,修长莹润的指节曲起,形成一个蝴蝶的形状,而那耀眼的色彩似是要穿透指尖,那阴影投在了铺满暖绒的地上。

那人如墨的长发批下来,滑过耳畔,落在衣衫上。

美的如同画一般。

喻文州将自己的掌心摊开在面前,有着老茧的手指刻着风霜的痕迹,然而此时他不想别的,只想着,为何自己不是个画师。

    01

今日的叶修尤其困倦。

“以琴寓意,你何不为这苍生作上一曲?”叶修躺在他的怀里,眯着眼睛看横在他们身前的古琴。

“困于此地,所谓苍生,可惜不是我所认为的苍生。”喻文州撩开他额前的发,用手抚向他洁白的额头。

“芸芸众生都为苍生,怎会因你身处不同而非苍生。”叶修挥开他的手,眼波斜了过来,看向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讽意。

他默然。

“你这是挣脱不了你自己给自己的束缚。”叶修轻叹,“红尘困苦,如若一直这般为难自己,怎会有丝毫快乐可言。”

那一夜,他想了很久,直到叶修打着哈欠去了床上,他也一直是坐在原地,看着自己面前的琴。

叶修的话仿佛还留在空气中。缠绕在自己的脑海内不肯离去。

原来一直束缚着我的是我自己么。

江山社稷,国家分合,不过都是苍生为子的一盘棋。帝王也是棋子,我也是棋子,红尘百姓都是千万棋子的一个而已。

如此纠缠不休,何苦呢?

他轻叹,然后起身吹了灯,回到床上的时候,叶修已经熟睡了。

他用手一遍一遍描摹叶修的眉眼,原本胡思乱想的思绪慢慢的放空了,最后只剩下徒然挣扎的清醒。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叶修身上传来的熏香,伸出手从背后抱住了他。似是有点不舒服,叶修手肘一横,擦过他的鼻尖。

他悄悄笑了,圈住叶修腰间的手更加紧了些。

呼吸渐渐宁静下来,他闭上眼,陷入了睡眠。

02

喻文州作出《索克曲》的时候,叶修听的极为认真。

人若是不想归乡,又怎会如此回忆往昔?

琴声中仿若存进了所有的天地辽阔,荡荡悠悠的穿过了许多的山水,入了百姓的窗门,连成一曲惆怅再悲凉。

而那音一转,又如蝴蝶起舞,顿起豪气来。

如若真想归乡,何必徒留原地?不如蓑衣草鞋,一步一步归乡途。

人世间多少愁离困苦,多少风雨沧桑,蕴之以琴音,留下淡淡忧伤。然而人生路上,何不让自己过的快乐一点。

无论是留在原地,还是回归原路。

手指一动,琴弦轻拨。

弦断,声停。

连带着他的思绪也停了下来,那感触渐渐的淡了,仿佛幻境里的一切都成了缥缈,最后只留下了半点茫然。

“好曲。”叶修拍手,眉目间尽是愉悦。

然而喻文州知道,那喜悦,并不是欣赏,而是因为经过几日,自己终是想通了。

因着自己的快乐,而更加快乐。

是啊,人生如此困苦,何不让自己快乐一点。

喻文州淡淡的笑。

03

而《索克曲》初步成型之时,喻文州每日每夜都必须坐在琴前练习。因叶修所说“既作成曲,不如流传千古。”

他揉了揉酸痛的手指,目光不由自主看向了窗外。大朵大朵的乌云如同大军一般压迫着过来,屋内的灯花摇曳几转,屋外满城风雨似是气势汹汹,转眼便至,夜风吹开索克宫外的池面,散开几圈涟漪。随后倾盆大雨骤至,那声音让他不禁蹙眉。

叶修今日还未过来。

而在不远处的殿外花园,假山被大雨冲刷的发出沙沙的声音,凶猛的水势让人不禁觉着心都凉了。

而掩在假山一角,上方是少许海棠枝干的遮挡。下方透出一人湿透的衣袖。

就算是略有一点遮挡,还是不及掩盖全身。

叶修擦着发上的水,不免有些狼狈。

“这天还真是阴晴不定。”他无奈的让自己的身子往假山里缩了一点,减少被雨水肆虐的机会。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索克宫,突然有点苦恼。

如此情景,只能等得雨小一点了。

他百无聊赖的数着被雨水冲下的叶子,脚踢着假山的一块凸出石头。

这个时候的喻文州在做什么呢?他不禁在猜测。

是在抚琴,还是擦拭琴弦,还是……等着他的到来?

然而还未等心里的痒被勾起来,身旁便传来脚步轻响。他一转头,头顶上本应劈头盖脸泼下的雨水被阻在伞外,眼前出现那人的笑脸。

“原来你真在这里。”

叶修禁不住咳了一声,一把抢过那把伞:“走了走了,淋死哥了。”

喻文州笑着点头,然后在叶修有点讶异的时候手握上了他的手。

双手撑在伞柄上,然而那方向却是朝向了叶修,雨幕落下,却是将自己的半个肩膀落在了伞外,将叶修整个身体挡在伞下。

叶修觉着不对转过头来看见了,刚要开口,喻文州将脸凑过去,轻轻封住了未出口的责骂。

04

淋过雨的两人在次日,只有喻文州感染了风寒,止不住的轻咳。

叶修有点内疚的坐在他的床边,抬来一个摆台。

“这是小米粥,喝一点吧。”

喻文州有些苍白的脸上,一双眼睛带着水汽般看向那碗粥。

“嗯。”

见他要起身,叶修赶忙把粥放在了桌上,然后扶起了喻文州。

“我喂你吧。”

像是酝酿了很久才说出的话,喻文州感受到叶修沉默了几秒,也不应话,只是点点头,看叶修把粥端在了手掌上,一根青瓷调羹细细搅动。

他感觉到有点冷,然而叶修递过来的调羹触到嘴唇,仿佛有炙热的温度,他张开嘴,将粥喝进了口中。

喂他喝粥时的叶修竟十分认真,那眉眼没有往日的调笑和散漫,看着碗里的热粥的神色里有少许凝重。

喻文州笑:“别这么严肃了,不过是风寒而已。”

叶修眉一挑,轻哼:“自找的。”

喻文州点头:“嗯我自找的。”

叶修被噎了一下,看他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喻文州暗道不好,就听见叶修说:“从宫闱传出的曲子在几天之内可是席卷了整个京城啊。”

喻文州笑:“也有你的功劳。”

叶修嘴角翘起来,淡淡的笑了。

05

五音七律,不过掩藏在声声琴弦中,入了晴空万里,走进寻常人家的每家每户。所谓的《索克曲》,红遍京城之时亦能哭透人的心。

琴师,蕴意以琴音,而琴音是否能传进所有人的心里呢?

“叶修。”他轻唤那人的名字。

喻文州轻动指尖,看着那人斜长的眉眼一点一点的勾起,眼波如秋水一般横了过来,带着未知的情愫。

仿佛早在时间婉转前,得知了所谓的命运。

“谨帝准许我回蓝雨了。”

当谨帝向他下达可归乡的圣旨时,他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

是欢喜,是怅然,还是失落。

他看向叶修,那人卷起自己的一小撮头发,细长的发从指间穿过,偏偏弯成了无比清丽的弧度。

“那便回去罢。”

喻文州怔怔的看着那人的嘴角弯起来,如同指尖穿过的发尖。

他不知如何诉说此时的心绪,因为他自己也不知自己此时的心绪是怎样。

他只能听到那人带着平时的慵懒笑意。

“你是放回池中的鱼,何必留恋岸上无水的红尘。”

他坐在毯子上,看那人说着仿佛看破红尘的话,那神情淡淡,却凝结不知多少的空茫感叹。

01

喻文州背着他的那把古琴,还有少许行囊,走出了东谨的城门。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城墙,墙上此时无人,透着十分凄清的气氛。心中不知是失落还是失望,他转过头,向前走了几步。然而耳边有轻音渐起,飘飘然然进了他的心底。

他倏地回身,就见素色衣衫的人站在城门前,目视自己。微微启唇,哼着那半阙曲子,轻轻的,轻轻的。每个音都似是隐在了空气中,只有尾音微微昂起,偶有停顿。那声音后面染上了少许沙哑。

他看着叶修如墨的长发未束平日里的冠,散在腰间,笔直的站在那里,看着他。

两个人就这么搁着几步的距离,谁也没有说话。

喻文州以为叶修连送都不会送他一程,然后没有。

而此时此刻喻文州以为叶修会走过来,然而还是没有。

一国的丞相,再任性妄为,又怎会离开自己的国家。

就如同自己,就算是死,也是死在蓝雨山脉里的泥土里,就那么烂在里面,化为春泥。

喻文州往前走近了几步,与叶修面对面。他很想问:叶修为何你不愿和我一起离开?然而也只是怔怔看着那人,依旧是如水的眼眸,而那眸中此时此刻不知掩藏着怎样的思绪。

“你走吧。”叶修轻轻启唇,那声音听起来仿佛隔着一层陌生的屏障,让他的声音染着说不清的意味。

喻文州伸出右手,似是要抚摸叶修的长发,然而那手伸在半空中,怔怔的不知如何作答。

“走吧。”叶修弯起了眼角,洒脱的眉眼,似曾相识仿若初遇。

就像是昨日,那人还端着青瓷为底的瓷碗,一勺一勺喂给他温热的粥。一口一口含进去的米粥顺着食道下了胃里,明明是温热,却像是一团火焰灼伤了三魂七魄,越烈越炙热的不可褪尽那感官。

喻文州勾起唇角,深深的看了一眼叶修。

而后转身,一步一步的踏上了归乡的路途。

再没看一眼身后的叶修。

何谓离别?不过是知道再也不会见上一面,所有的所有化作灰烬一场。

两人都知离别之意,然而谁也未曾提起相遇。

如果今后不能同行,今日便能将所有相遇相识都化作回忆里的一段轻描淡写吗?

也许回忆中有这么一笔,纵是再轻描淡写,这年月都如同一个时辰一般,转瞬便翻篇,直到白头。

02

喻文州从东谨西行至蓝雨的路上,无论是风雨肆虐,还是云淡风轻,都不曾停留的一直西行。

仿佛不曾有一丝留恋一般,毫无停顿,一直,西行。

客栈容颜清婉的老板娘与他交谈时露出好奇的笑,问着这是要去往何处。他轻笑,说不过归家罢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笑容里有几分苦涩。

身上背着重重的行囊,有时候能把他压的喘不过气来。

说不清是本身太重,还是那无形的重量成了桎梏。

是夜。客栈的月如水般澄净。

他沐着这月色,起身将桌前那把古琴仔仔细细看遍。

从琴端,过琴身,再到那琴尾。

桐面梓底,怎么描绘也都是陈旧的颜色。

他垂眸,指尖从琴端擦过,一直到琴尾的微翘,那触感让他想起了许多,然而怎么也找寻不到原来的那抹熟悉温度。

罢了罢了。

喻文州收回手,仰头看向夜空。

是是非非既无定数,如若有缘无份,那便就此相忘于江湖罢。

然而,叶修,我为何如此不愿把你忘记。

又是一年清明雨纷纷。东谨一路西行的路上,也是雨幕一片。

细微的雨缠成细细的雨帘,上穿天际下铺已湿的地。迈着略显懒散步伐的青年撑着一把青色油纸伞,踩着参差不齐的地砖,发出“蹬蹬”的声音。

那声音一声一声,在雨声的掩映下又显得极为遥远了。

一望无际的山川连绵,正中是人烟聚集的居所,走进了能听到一户一户人家的交谈声。

他一步一步走着,走到尽头了,入眼的是比寻常人家气派许多的大宅,那门上朱红色柱子上挂着的木牌上极为用力的刻上了一个“喻”字。

如尖白刀刃,在那木牌上,重重的绘上了一笔。

身着素色衣衫的青年伸出手,略微宽大的袖口中看过去是苍白的手指轻轻扣向那门环,触到那青铜门环的那一瞬间又立马缩了回来。

歪着头细细思索了一番的青年像是想到了什么,立马转身。

而在那大门转角五六步的地方,就见素色衣衫的一角闪过,那青年纵身一跃跳上了高墙。

在那墙壁的上方,枝繁叶茂的树木斜着长了上来,掩盖了院落的一角。

青年便是趴在了那儿,视线一望,看向了院中。

原本无人的院子,没过多久一人走了过来。

还是如以前一般的潇然,带着温和的笑意。

他将自己的身形退了一点,隐入了枝叶交错里。

他看到那人抱着那把桐面梓底的古琴,已经如此陈旧的琴。极其小心的走到了石桌前。架在了石桌上,在阳光投射下映出几分沉淀的深色。

而那人的手轻轻抚过那把略厚的琴身,眼中的情绪他看不真切。

弦动,声起。

缠缠绵绵的弦音似是凝结了冰川相连,破开了万年的寒冰而后融成的春水一汪。过于熟悉的曲调经过年月的洗礼不过让它的音色更加清晰。

他弯起唇角,低低的笑了。

然而那笑意还未收起,便见那人身后出现的一点素白。

脚步声细细的,透着与主人相符的精致恬淡。

身穿素衣的女子巧笑倩兮,如画的眉眼笑的弯弯,如藕般的手臂轻轻搭上了那人的左肩,那声音虽如同半夜私语,却如此直接的入了他的脑海。

夫君,怎么又弹起了这支曲子?

然后就见那人回眸,看向她的神情里,是如此熟悉的温柔眷恋。

“想起故人了。”

他看到那人起身将琴收起,最后抚过琴尾时眼里闪过了什么,然而一瞬便隐入了狭长的眼角。

他的笑意渐渐淡了淡了,最后连唇角的微勾也没有了。

他抓起身边一丛绿色不明植物的一根枝桠,咬在嘴里,有点涩涩的味道。

好苦。他想。

然而咬着咬着就笑了,那嘴角的弧度弯了起来,让人想起天边的残月。他挑眉,手一撑便跳下了高墙。被花朵树丛隐藏的一角如同什么也没发生一般。

如同来时一般,他迈着略显懒散的步伐,手里撑着油纸伞,一步一步的向幽深的小巷尽头走去。

只是那眼中,少了许期盼,多了些洒脱。

喻文州将琴架回红木柜子里时,妻子的声音响在耳畔。

“既然这么喜欢,为何要藏在柜中?取时也不怕麻烦。”妻子看向自己的眼中有着许多不解。

然而他也只是摸了摸她的发端:“只有取时才会有那样一种真实感。”

“什么真实感?”她继续问。

他看向窗外,漫天繁星弥漫了整个夜空,无星的地方似是墨迹晕开,浓厚的一滩沉淀。

真是像极了那人的眼睛。

喻文州轻叹,转过头看向妻子的脸。

素净的脸庞是姣好的面容,秋水一般的眼眸,似是点染了墨迹,让人简直能看进那黑色的尽头。

他看着那双眼睛,淡淡的笑了。

“只有这么取出这把古琴时,我才会觉得自己没有忘记。”

 

若为此弦声寄入一段情
北星遥远与之呼应
再为你取出这把桐木琴
我又弹到如此用心

为我解开脚腕枷锁的那个你
哼着陌生乡音走在宫闱里
我为君王抚琴时转头看到你
弦声中深藏初遇的情绪

月光常常常常到故里
送回多少离人唏嘘
咽着你喂给我那勺热粥
这年月能悄悄的过去
灯辉摇曳满都城听着雨
夜风散开几圈涟漪
你在门外听我练这支曲
我为你备一件蓑衣

琴声传到寻常百姓的家里
有人欢笑有人在哭泣
情至深处我也落下了泪一滴
随弦断复了思乡的心绪

你挽指做蝴蝶从窗框上飞起
飞过我指尖和眉宇
呼吸声只因你渐渐宁静
吹了灯让我拥抱着你

冬至君王释放我孤身归故地
我背着琴步步望回宫闱里
你哼起我们熟知的那半阙曲
它夹杂着你低沉的抽泣
路途长长长长至故里
是人走不完的诗句
把悲欢谱作曲为你弹起
才感伤何为身不由己

月光常常常常照故里
我是放回池中的鱼
想着你喂给我那勺热粥
这回忆就完结在那里
这年月依然悄悄过去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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